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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掌中雀(17) 男主祭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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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五,端陽節。

臨近夏日的夜空星子璀璨,流光皎皎,點亮夜市的浮沈。

淡淡艾草香從臨街鋪子逸出,隨清風卷入河岸。岸邊燈火闌珊,人影綽綽,歡歌笑語此起彼伏。

河岸中央又是另一番熱鬧的光景,龍舟夜游,品酒賦詩。

這是高雅的上流階層所在,多是些貴族子弟和閨閣小姐,他們會客交友,喝茶下棋,看似光鮮,其實也無趣的緊。

可若是縱馬走過長街,便可看見老藝人手中活靈活現的皮影戲,嗅到攤鋪上剛剛出鍋的青團香氣,還能折一枝粽葉,包一些熱氣騰騰的八寶飯。

如果喜歡甜的,再灑薄薄一層糖霜,雪白晶瑩,濃香軟糯。

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氣。

闕寧咽了咽口水,又拍了拍鼓起來的錢袋,踏上了岸邊。

今日是國子監的同窗聚會,她這個半吊子太傅受邀前來,既惶恐於學子們的盛情,又覺得附庸風雅太沒意思,只好從龍舟夜游上逃出來。

離開水面,踩在踏踏實實的土地上,融進百姓的熱鬧裏。

她覺得連空氣都變得輕快,叫賣聲、吵鬧聲沸沸揚揚,她一路走,一路買,哪兒都瞧瞧。

這大概就是鹹魚的快樂吧。

也不知道小皇帝加班沒有?闕寧不懷好意的想,她走在長街上,抱著滿滿一懷小吃點心,並未察覺身後有人牽著馬,默默相隨。

等到人影越來越少的時候,闕寧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,聲音有些熟悉,但卻不該出現在這裏。

也不該出現在任何地方。

她警惕地轉過來,看見了古樹下的青年,他隨意的牽著馬,一身月白色的常服,在燈影裏朦朧又飄逸,並不真實。

可他肩膀上趴著只雪白的貓兒,面容沈靜如水,向她望來。

闕寧揉了揉眼睛,懷裏的吃食散落一地,故人的眉眼從她腦海裏呼之欲出,她險先喊道:謝月沈!

奈何青年的箭比她的反應更快,闕寧還沒來得及辨認真假,那人就已經拉起身後的弓箭,微瞇眼眸,精準地朝她射來。

“唰”,箭羽仿佛帶著流光,劃破了深夜裏的空寂和清寒。

闕寧僵在原地,睜大了眼睛,如果這是謝月沈,他的箭不該對向同袍,如果不是,她情願他是死而覆生。

她緩緩閉上眼睛,心如明鏡,覺得這就是時間給的答案。

幾乎是同一秒,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,有人縱馬彎腰,自黑暗中向她伸出了手。

“卿卿,過來。”

少年的聲音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張,一路疾馳,抓住了闕寧遲疑後擡起的手。

就是這一剎那,箭羽從闕寧身邊經過,牢牢釘在了她身後的城墻上,而她被少年帶到馬背上,繼續往前,來到了謝月沈面前。

“籲”,闕離的心沈了又沈。

如果不是他不放心,來的及時,那傷人的暗箭就得逞了。

“混賬,你究竟是在做什麽!”他翻身下馬,質問道,對方卻像變了一個人。

謝月沈抿唇不語,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,再次舉起了弓箭。

目標是:闕寧。

連貓兒都不忍心捂住了雙眼,那身陷危險的少女卻是異常安靜的,或者說,她已經接受。

從前長公主覺得欠了謝月沈一條命,如今他來取,她無話可說,也不覺得害怕。

穿越、重生,一系列詭異卻又真實存在的事情在闕寧身上發生,她真的有些累了,如果不是闕離百般挽留,她或許早就解脫了。

她也無數次想過,死亡的終點會不會是新生,因為在未來的世界裏,還有年邁的父母啊。

闕寧是比較獨立的人,唯一放不下的是責任,挺可笑的,嘴上說著想當鹹魚的人,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操心。

她長長舒出一口氣,就站在那兒,只緩緩擡眸看向闕離。

張了張唇,卻不知道說什麽,少年的目光通透,幹凈,太過於讓人心疼。

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放棄他了呢。

“對不起呀。”

“姐姐還是背叛了你。”

闕寧盡可能淡聲道,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,可闕離的眼睛還是紅了。

他倔強地垂眸,長長睫毛下掩蓋住所有的情緒,安靜又乖巧,清冷又克制,連謝月沈都有所動容。

青年收回眸光,艱難地拉弓搭箭,並沒註意到少年的耳尖悄悄動了動。

他也不知道,闕離敏銳於常人,懂得聽聲辨位。

“唰”,熟悉的箭羽聲再次響起時,垂首的少年沒有半分的猶豫,他縱身躍起,擋在了闕寧的身前。

箭入骨肉,再無懸念。

在都城尚涼的春末,闕離露出了孩子氣的,勝利的笑容。

如果忽略他唇邊的血跡。

刺目的、鮮紅的液體越湧越多,闕寧害怕到極點,她慌慌張張去擦,卻怎麽也擦不幹凈。

因為謝月沈那支箭直直射入少年的背,穿插而過,破膛而出。

將他明晃晃的真心和寧死不活的瘋魔展露在她面前。

不留一點餘地。

“我說過吧,別離開我的視線。”少年用最後的氣息說道。

如果阿姐背叛了我,沒關系呢,只是我想要你在我身邊,如果不可以,那至少永遠記住我。

至少,讓我這雙眼睛最後看見的,是你就好了。

只要姐姐……

別在我活著時,離開我。

·

夜已深,血腥味還遲遲未散去,人卻沒了餘溫。

塵埃落定,局面失去了控制。

謝月沈一聲不吭,他這是被碰瓷了吧?是吧?

“去找裴玄。”他對貓兒說:“看能不能搶救一下。”

話音剛落,一身道士青袍,鶴發童顏的男子就出現在不遠處。

他撣了撣拂塵,姍姍來遲。

或許是料算到有這一劫,國師裴玄走上前,目光卻是落在了心如死灰的長公主身上。

看見他時,闕寧突然握住了道袍一角,艱難道:“求你,救救他。”

裴玄搖搖頭,“失血過多,氣數已盡。”

“那就輸血!”闕寧隱了隱眸中淚光,道:“如果需要親人獻血,那就去皇陵刨出我的屍首。”

這是最後的希望。

闕氏的血脈不算多,除了長公主和小皇帝,活至成年的,還有闕離的兩位兄長,只是一位在宮鬥中落敗丟了命,屍骨無存,一位以為勝券在握,卻被闕離和闕寧釜底抽薪,反將一軍,趕到了邊陲。

這位在邊陲做了個無權無勢的諸侯王,意志消沈,又耽於享樂,沒多久就死在了溫柔鄉裏。

據說是草草下葬。

事到如今,她確實是他唯一的親人。

也多虧了皇陵風水、墓裏棺槨,還有奇珍異寶的加持,長公主的身體尚未腐朽,栩栩如生。

她握著少年漸涼的手,一字一句懇求道:“亞父,我求你。”

這是闕寧第一次喚男人為亞父,以往,她總將母親的死或多或少怪到這個男人身上。

聞言,道者的神情稍顯哀痛,他看著女孩子的眼睛,終於肯說出深埋於心底的秘密。

“可是闕寧,”裴玄痛笑道:“你和闕離,沒有關系呀。”

因為,你是我的女兒。

是我犯下的,不可饒恕的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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